1997年,12歲的劉智宇離開包頭的家去了大連足校,從此走上職業足球的道路。那一年網易、搜狐等門戶網站剛剛創立,香港剛剛回歸
。那一年“最有希望的一屆國家隊”兵敗大連金州無緣法蘭西世界杯,那一年廣東足球擁有6支甲級隊盛極一時,但很快盛極而衰,宏遠和太陽神雙雙降級。
年少的劉智宇不知道,自己會經歷中國足球一段漫長的黑暗時光;更不知道,自己將會在離家2440公里外的廣州,作為廣州恒大俱樂部的球探,和球隊一起登上亞洲巔峰。
1 結緣廣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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劉智宇生于1985年,85年齡段的球員因為有北京奧運會的任務,重點培養出了一批好苗子,劉智宇和馮瀟霆、郜林、趙旭日、姜寧等球星都是同齡人,和不少人還同在大連學球,后來又同在廣州恒大俱樂部效力。不過他們是以球星的身份,劉智宇是以球探教練的身份。這其中的兜兜轉轉,關乎際遇,也關乎個人的選擇和堅持。
劉智宇職業足球之路并不順,還沒踢上一線隊就受了大傷。2004年他去北體大康復中心治傷,被大學的校園氣氛迷住了。踢過球的劉智宇有一股狠勁,回家咬咬牙找了個高中,拿起書本復習了七個月,考上了北體大單獨招考的運動訓練專業。劉智宇說:“這是我人生中的一大步,如果不是上了北體大,就沒有今天了。”當年他的隊友們,掛靴后大部分在家開餐館做點小生意,在中超的只有他一個人。
在北體大,李金羽、李雷雷、張永海等球星是劉智宇的同學,畢業后他當過體育老師,又干過一陣子公關。哪怕在最困難的時候,他也從來沒有想過要放棄過足球夢。
結緣廣州,是一個非常偶然的機會。2009年年底,廣州醫藥俱樂部因為打假球即將降級,劉智宇的一個同學在廣州足協工作,來北京參加聽證會,劉智宇去接機。那天晚上下著大雪,就在從機場到市區的路上,同學問劉智宇想不想來廣州隊?不過他也坦言,廣藥俱樂部要降級了,收入也不高。但一直希望重返足球圈的劉智宇當即就答應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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曾參加非誠勿擾,他的VCR中的朋友正是恒大球員
2010年年初七,接到廣州的電話后,劉智宇迅速將自己的高爾夫小汽車以2萬元的價格廉價賣掉,空著預付了一年房租的房子,拎著包就來到了降級的廣藥俱樂部,一開始他的工資是稅前2400元。
從白雪皚皚的北京來到廣州,劉智宇第一感就是這里的冬天特別熱。住在草木蔥蘢的白云山下,南國的蚊子徹夜轟炸讓他睡不著覺。劉智宇什么都干,白天當隊務,擺器材、配飲料,晚上剪輯錄像,有比賽的話給球隊打前站都是他的工作。雖然干得挺起勁,但是未來在哪里?劉智宇說自己也
有點迷茫。
當時他并不知道,1個月后恒大就要收購廣藥俱樂部,1年半后恒大又請來了世界名帥里皮的教練團隊,3年后恒大會成為中國足球史上第一個亞洲冠軍。他也成了中國最好的俱樂部的球探。
現在回憶起這些,劉智宇自謙“運氣不錯”,“郭德綱說過:一個人十分成功,三分努力,六分運氣,一分貴人相助。那些幫助提攜過我的人,我得記一輩子!”說這話時,劉智宇的表情很認真。
2 師從里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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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廣州恒大這些年,劉智宇跟過不少主帥,他對每一任都很尊敬:“彭偉國彭指導工作起來很認真,要求很嚴格;李章洙是一個非常正直的人,而且他非常了解中國球員;卡納瓦羅是個工作狂,經常只睡三四個小時,通宵看錄像。”
但是里皮和他的團隊,留給他的烙印特別深,畢竟這是他第一次近距離接觸世界名帥,給他的影響是“全方位的”。正是從里皮時代開始,劉智宇走上了他的007之路。
第一次接觸里皮,里大帥就給劉智宇出了一道考題。在李章洙時代,恒大花20萬人民幣買了一套sportscode戰術分析軟件,曼城、拜仁等歐洲豪門俱樂部都在用這個軟件,但是在中超,只有恒大在用。李章洙下課后,韓國教練組全部撤出,沒人會用了。
第一次開會時,里皮直接問劉智宇:“用這個軟件你行不行?”劉智宇其實并沒有完全掌握這個軟件,面對主帥的詢問,他咬著牙說了句:我行!
里皮當即給他七天的時間,讓他分析下一個聯賽對手青島中能,剪輯15分鐘的戰術分析錄像來。如果不行的話,里皮就要從意大利找人來了。
那七天,劉智宇說自己基本上沒有睡覺,他反復研究青島中能的比賽錄像,一遍一遍回憶著當時韓國戰術分析師的操作,不停的摸索、嘗試,終于在時間期限內掌握了軟件,完成了任務。里皮一看剪輯出來的戰術分析視頻:OK,你留下。第一道大考劉智宇通過了。
從此,劉智宇成了恒大俱樂部首席球探佩佐蒂的助手。佩佐蒂很低調,總是出現在下一個對手的賽場上;他對對手的觀察分析,以及針對性的建議,會成為里皮布置戰術時非常重要的參考。
劉智宇也會做訓練筆記
時間長了,劉智宇從佩佐蒂的言傳身教中學到了很多東西,而佩佐蒂也發現,身邊的這個年輕人善于學習。有一次,佩佐蒂在跟劉智宇閑聊時說:“我發現我們俱樂部有幾個懂球的,你也是其中一個。”
要知道,在當年里皮那支站在歐洲之巔的尤文圖斯隊里,佩佐蒂就是第一助理教練了,他帶過的球員有巴喬皮耶羅德尚等巨星。老師的肯定,給了劉智宇極大的信心。
劉智宇不僅是恒大的球探,在北體大期間,劉智宇就考下了亞洲教練員A級證書。來到恒大俱樂部后,他又想去考更高的“職業級”證書,培訓班學費需要15萬元,他借錢也要去上這個培訓班。恒大俱樂部董事長劉永灼很欣賞這個年輕人的志氣,為他報銷了15萬元的學費。
經過幾年的學習,劉智宇獲得了亞洲教練員最高級的職業級證書。“到現在,全國也只有100多人有這個證書,而在日本,有2000多人有這個證書,這就是差距啊!”
里皮也很欣賞他的勤奮好學,在一次訓練結束后,非常正式地祝賀他獲得這個證書。在一次俱樂部高層都在場的場合,里皮告訴大家:“現在劉智宇也是教練了,我們又多了一位教練。”
卡納瓦羅也同樣器重劉智宇
說起里皮的執教,劉智宇就兩眼放光,一臉佩服的表情。他告訴記者:在教練員培訓班上課的時候,國際足聯講師講的內容,和里皮在訓練課上練的內容是一樣的,而且里皮的訓練內容更豐富,更系統。
在觀摩里皮帶隊訓練時,劉智宇將自己在培訓班上學到的內容與里皮的訓練對照理解,融會貫通,自己有了突飛猛進的提高。“以前看有些訓練,我其實并不明白教練練的是什么內容,上完這個培訓班后,再看里皮的訓練,我認為自己能理解七八成了。”
能夠師從世界名帥,機會難得,劉智宇很珍惜。每天訓練結束后,有的同事會出去放松。劉智宇會先洗個澡,然后在宿舍里靜坐一會,回憶一下今天教練練的是什么,然后自己會記錄下來。幾年下來,劉智宇留下來了厚厚的一疊里皮執教教案。
3 登頂亞洲
說起007,人們想到的是西裝革履,香車寶馬,出沒在奢華酒店套取情報。作為恒大的007,深入敵營搞情報是必須,其他的就沒有那么瀟灑了。
于是,劉智宇出現在對方球場上的時間,比出現在自己主場的時間多。在分析對手時,通常要現場看一場對手的比賽,再看兩三場對手的錄像,然后在這個基礎上分析對手的特點,撰寫分析報告。幾年下來,劉智宇看過的比賽錄像有一千多場。白天要訓練,晚上看錄像,一場比賽錄像要看三四遍。所以劉智宇總是覺得睡不夠。
在恒大做球探,工作強度很大。劉智宇告訴記者:當球探的時候,他一年要飛行10多萬公里,最長的一次連續出差了20多天,連軸轉跑遍了日本、澳大利亞和東南亞,偵察亞冠小組賽同組的三個對手。經常是下了國際航班就轉大巴,在交通不便的泰國甚至坐摩的去看對手的熱身賽。
里皮一向非常重視球探的情報,每次劉智宇向他匯報時,里皮反復追問各種細節,劉智宇必須精心準備。在賽前的準備會上,球員也會向劉智宇提出種種問題,比如張琳芃會經常問他自己面對的球員有什么特點?門將則會問他,對方球員射門的特點是什么?習慣腳是左腳還是右腳?劉智宇的回答,對球員備戰很有指導性。
我問劉智宇,“在廣州恒大你的球探生涯中,你最有成就感的是哪一次?”劉智宇沉吟一陣,回答說:“最有成就感的一時想不起來,最懊惱的一次反而記得很清楚。”
那是2012年恒大第一次參加亞冠時,小組出線后面對阿聯酋的伊蒂哈德隊。劉智宇飛去阿聯酋偵查一番后,對伊蒂哈德的8號球員穆薩德印象深刻。“這個球員,速度很快,通常下半場換上來。他的主要特點就是禁區外停球后的遠射,力量很大,有一定威脅。”劉智宇有一種直覺:這個球員必須重點“照顧”.
穆薩德對恒大的雙殺,導致那年恒大亞冠出局
在開準備會前,劉智宇強烈建議佩佐蒂,提醒球員重要盯防這個球員。但是準備會要講的內容很多,佩佐蒂沒有提起這點。在比賽中,穆薩德果然是下半場替補上場。恒大球員因為不熟悉而疏于盯防,結果在比賽中穆薩德獲得一個機會,一腳遠射,打在恒大中后衛金英權的腳上折射入網。恒大就因為這個失球被淘汰。
不過除此之外,劉智宇在恒大的球探生涯還是頗有成就感的。特別是在2013年的亞冠比賽中,恒大不僅實力超群,而且球探系統把對手都研究透了,每場比賽之前,劉智宇心里都特別有把握。,登頂亞洲,成為中國第一個亞冠聯賽的冠軍。
奪冠之夜廣州瘋狂了,小蠻腰在第一時間為恒大亮燈,CCTV5創造了頻道的年度收視紀錄。在登頂的那一刻,劉智宇回憶:身邊所有的人都在哭,所有的球員都在場上狂歡。而劉智宇最大的感覺,而是深深的疲倦。為了這一刻,一年來他飛遍亞洲,熬了無數個夜,如今只覺得筋疲力盡。參加完頒獎儀式,當隊友繼續去朱芳雨的酒吧里慶祝時,劉智宇回到宿舍,和往常一樣,做好比賽的記錄,刻錄好決賽的視頻光盤,然后早早睡了。
4 為國效力
作為一名球探和戰術分析師,劉智宇慢慢在圈里有了名氣,受意大利足球風格的影響,他也格外注重從戰術上遏制對手。2015年,99年齡段國少隊打比賽,特意借調了劉智宇。在對阿聯酋國少隊的比賽之前,劉智宇發現對方主要的進攻發起點是前腰10號,而這個10號球員的特點就是拿球后喜歡從右側轉身,帶球走內線比較多。在準備會上,劉智宇提出:派兩個人遏制這名關鍵球員,不讓他從習慣的右側轉身。可以故意放外線給他走,補位的球員馬上靠近。
“在比賽中,這個戰術大獲成功,對方的核心球員10號被限制死了,全隊攻勢大打折扣。”國少隊此役大勝對手。劉智宇的能力也給圈內的專業人士留下了深刻印象。不久,當國家隊進入十二強賽時,國家隊主帥高洪波也向劉智宇拋出了橄欖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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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接到國家隊的調令時,劉智宇很激動,19年前他離開家時,就像每一個有夢想的孩子一樣,想過有朝一日能進入國家隊。盡管職業道路比較曲折,但想不到最后他還能以這樣一種方式為國效力。
記者問劉智宇在國家隊具體的分工,他說現在還屬于機密,不能透露。不過他表示:通過他的研究分析,盡管十二強賽有的對手比較強,但是只要有針對性的布置戰術,國家隊并非沒有機會。“十二強賽開打后,我還有大量的工作要做。聯賽進行時我為恒大工作,聯賽暫停我就要去國家隊了。”
前不久,國家隊全體成員都穿上了統一的西裝,帥氣亮相媒體。領到西服后,劉智宇不能像隊友一樣穿著奔赴沙場,他鄭重地穿戴整齊拍了張自拍發朋友圈后,就脫下西服,奔赴對手的賽場。9月1日當國家隊在韓國上巖體育場鏖戰時,他卻出現西亞的某個球場,悄悄觀察分析對手的每一名球員,事了拂衣去,千里不留行。
作為007,劉智宇始終在路上。
心安之處即吾鄉
進入劉智宇的宿舍,印象最深的是墻角那十幾只大箱子。那些箱子,有的是國家隊集訓發的,有的是國青隊集訓發的,更多的是恒大俱樂部發的。這些旅行箱上面的標簽透露出了主人繁忙的行蹤:不是在對手的球場,就是在去對手球場的路上。
內蒙人劉智宇,戶口在北京,人已經在廣州呆了6個年頭。去年他和廣州續簽了5年的合同,他和他的路虎車還要在廣州繼續出沒。
續約時又加薪了,問他年薪是多少,不肯透露:反正不夠買房子的。至今他還住在恒大俱樂部的宿舍里。
因為常年高強度的出差刺探軍情,劉智宇在廣州能逛街的時間并不多。不過他還是會和朋友去黃沙吃吃海鮮,去上下九嘗嘗西關小吃。相比之下,珠江新城去得最多,要么去埃爾克森和雷內的公寓里一起玩PS,要么陪隊友去興盛路的酒吧街坐坐。更多的時間,他還是出沒在恒大的訓練基地,或者窩在宿舍里研究比賽錄像。幾年下來,他說自己看過的比賽錄像有一千多場。宿舍里一尺多高的訓練筆記,裝滿視頻剪輯報告的蘋果筆記本,刻錄著比賽錄像的光盤,都證明他說的話。
在廣州久了,劉智宇也入鄉隨俗買了一整套喝功夫茶的茶具,杯子里泡的卻是明前龍井。這種南北混搭的喝法頗能說明他的風格。劉智宇喜歡北方人的豪爽,但是他也喜歡廣州人的務實和高效:“在北方,大家喝酒時稱兄道弟什么都好說,但是事后可能就反悔了。廣州大家比較講信用,說好的事情就按合同來,沒那么多亂七八糟的事。廣州是個干事的好地方。”
劉智宇在采訪中一再說,他只是做了自己份內的工作。廣州恒大是一個高效的團隊,他是這個團隊的眼睛,為球隊刺探情報。還是很多人在各自的崗位上努力。每一次恒大去打客場比賽,恒大集團的保安也會隨行,徹夜守護著球員所住的樓層,保證球員能休息好。在酒店通往酒店的路上,有很多工作人員手持對講機監控路況,以避免堵車。“恒大之所以這么成功,靠的是所有人的努力和俱樂部強大的執行力,我也感謝賞識提攜我的領導。”至今劉智宇還是很感謝恒大給了他機會,廣州和恒大成就了他,同時也在他身上留下了一點嶺南的烙印。
問他最難熬的是什么,劉智宇說是孤獨。12歲離家的劉智宇常年奔波,一年最多和父母相聚一個月,越長大就越想家。特別是只能一個人在廣州過年的時節,廣州半座城都空了,劉智宇在空蕩蕩的大街上開著車閑逛,在商店里隨便買點年貨,那種孤獨感格外強烈。好在他的事業在廣州,現在愛人也在廣州,古人說心安之處即吾鄉,對于內蒙人劉智宇來說,給予他機會和榮譽的廣州,現在也算是他的第二個故鄉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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